只有神父得到幸福的某个世界

17:03


凝固的寂静中,面对着几步外的屋主,神父抬手按了门铃。

“叮咚”

清脆的声音空荡回响于两人对峙的街道。双拳攥起,士郎静静抵抗着熟悉的压迫感。至少不必完全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;间隔的距离和增长的身高让他紧绷的神经还有余裕产生这样的念头。言峰绮礼的神情从容不迫;冬日的风途经神父大衣的下摆,那布料晃了一晃,发出一点波折的声响,又安静委顿下来。

“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?”

最终还是士郎先出了声。他瞪视着对方。

“感受得到。”嘴角微微上扬,言峰抬起右手,掌心压住垂在胸口的十字,五指嵌入覆盖心口的布料,“赖以为生之物回归的昂扬,即使已死的心脏也不由得为之跃动。”

“……有什么事?”

“怎么,对久别重逢的故人竟然冷淡至此。我可是带着烧灼般的喜悦前来,难道你不肯接受这单纯的欢迎?”

“你的目的怎么可能这么简单,冒牌神父。”

“冒牌?呵……”言峰的胸腔因笑意而沉闷嗡鸣,稳重的音调含着种逗弄的意味,“明明是从某人那里模仿学来的叫法,现在已经用得这么顺口了吗?”

压迫转为实质性的恶寒。神父仅凭几句言辞就能将少年竭力回避的一切挑开;这并不奇怪,毕竟面前这个人,最擅长的便是“开放创口”。

……他所讲述的都是事实。他得习惯这些。在之后冗余的生命中中他将一次又一次地直面旧日的残影。神父一向将他人的苦痛视为自身的娱乐;他早就明白,表现出愤怒只会令对方的情绪更为高昂。

“……你果然还是这么令人作呕。”

嵌入掌心的指尖松弛了,士郎低头躲开对方饶有兴味的注视,弯腰从地上提起散落的便利袋。

“多谢夸奖。要知道在我这种年纪,想做出大的改变可是很难了。”

挺直脊背,士郎走向卫宫宅的大门,神父体贴地转身让出路来。士郎从衣袋中摸出钥匙插入锁孔,看也不看身后的神父,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:“进屋说?”

门轴的吱呀几乎掩住了这不情愿的邀请。神父微笑着回答:“不必了,毕竟今晚是平安夜,身为本地的神父实在还有很多工作要做。”

“咕……”

士郎僵在原地。邀请被回绝与一开始就坚持驱逐的感受完全不同。神父恶质地将话题诱导向了这里只为了此刻吐露的拒绝;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脊背的愉快视线,这令少年浑身紧绷。

“玩笑就开到这里。”神父终于结束了他的捉弄,不紧不慢地道明了来意,“周二,也就是圣诞节过后的26日上午十点,希望你能来教会接受例行检查。”

“有这个必要?”士郎本能般地出言反驳,“这具身体的状态已经超过你的能力范围了吧?”

“只是确认而已。在苍崎缺席的现在,就当是让我满足一下对第三法的好奇?”慢悠悠的话语,“别的先不提,至少该回馈一下把你从大空洞救回来的恩情吧。”

他没法拒绝这个人;士郎从一开始就知道。他们是那场战争仅存的残骸,无论怎样逃避,可憎的因果都已将他们牢牢缚在一起。

“……我会去的。”士郎拔出钥匙,踏进门内,扔下手中的东西,转身再次直视对方缺乏焦距的眼眸,“现在就请回吧,神父。”

言峰绮礼伸手撑住了粗暴合拢的门扇。“还有件事需要告知。”他神色一肃,卫宫士郎无从判断这突然的阴郁是否伪装,“间桐家的后裔葬在了圆藏山。远坂则在教会前的墓地,与她父母一起。——这是教会善后工作的一部分。”
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
从牙缝中挤出回答,在对方撤手的瞬间士郎砰地合上大门。没有余力分辨门外的人是否已经离开,他的脊背虚脱地抵上门扇,身体不堪重负地滑落下去。

“咕……哈……哈啊……”

双臂搂紧膝盖,他颤抖着蜷缩起来。崩毁后勉强拼凑成的稀薄自我认知再次被粉碎。失却时序的记忆残片尖锐地扎入脑髓,杂乱无章,只有攀附在每根神经上的痛感清晰可怖。

坟墓……吗。

他们明明连尸体都不曾留下。

冷汗浸透了衣物,皮肤传来的黏重感加剧了战栗的幅度。强烈的呕吐欲望涌上喉咙,他用左手猛地捂住嘴。

“……”

闷在手套里的喘息渐渐弱了下去。惨淡的夕阳攀进门缝,冬日倾斜的光线被逼近而来的夜晚夺走仅存的热量。一切的影子都在拉长,拉长,直到末端溶解在纯粹的黑暗中,与宏大的夜色再无一丝分别。天完全黑透之前他终于站了起来,抬手按亮玄关的电灯。

“嘶”。灯泡闪了一闪,释放出柔和的黄光。他弯腰,试图把便利袋拎起。

“……啧。”

鸡蛋都碎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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