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神父得到幸福的某个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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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向城堡走去。

盘成结界的枝叶低语着,敬畏地让开,连遮蔽视线的枝条都小心抬起,为他指引出一条笔直的道路。他知晓树梢潜藏着胡桃的冬芽;那些微茫的希望瑟缩着等待,企盼的春天却永不来访。

那对父女的曾经的嬉笑很快便消逝在风中了;此处只有亘古的冰雪与寂静。

视线前方是蛰伏的巨兽。冬之城堡由雪白的岩石建造,阴沉,宏伟,庞大到骇人的地步。冬木的那一座,对比下来只能算小小的行馆。滞涩的吱呀声中,城堡的大门缓缓为他敞开。

通往祭坛的道路两侧簇拥着无数人造之人。无数雪白的人偶,无数鲜红的眼睛,无数相似的面容。平素缺乏表情的面庞上,燃烧着近乎虔诚的狂热。

 

莱茵河底沉着黄金。

罗蕾莱歌声缥缈。银色长发在月光下漾成波涛。

 

——达成了。

——完整了。

——满足了。

 

物质化的灵魂。他明了悲愿的一族铭刻于骨血的执念:既然见过奇迹,那就能将其再现。不断尝试,不断重复。

——他们终于成功了。

他梦游般地向前。无数的视线追随着他:那些目光在空气中似乎碰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。过于强烈的情感让它们有了质量;而那些口唇开阖却缄默,不曾发出一句言辞来惊扰。这份黏重的期望使脚下坚硬的石板成为泥淖;他举步维艰,下沉的错觉令他呼吸困难。

终点是祭坛前须发皆白的老者。阿哈德注视着他,手抚心口,深深躬下身去。

“吾等希求的奇迹已然重现。吾等托付的悲愿终于达成。”

“……吾等的使命,在此宣告终结。”

于是大殿开始崩塌。他看见雪白的砖石消逝如同日光下的落雪。

于是她们开始模糊,宛如清晨缥缈的雾气,波涛平静后泛起的浪花,鸽群离开后散落一地的羽毛被风吹散。末代的“天之杯”曾试图以圣杯打破她们悲哀的轮回;而现在,那些血红的眼睛闭上了;闭上了,闭上了,永远不会再睁开。

“等等!”他喊出声来,扑上去扳紧老人迅速委顿的肩膀,“你们不能就这么消失!”

“伊莉雅,伊莉雅让我活了下来!她想让你们从这无意义的循环中脱离,找寻真正属于自己的价值……你们不该就这么消失!”

“我们只求重现这奇迹。”

执念的一族喃喃。这群人造之人被设定了欲求,却也在漫长的时光中将其等同于发自真心的……理想。

就内心的空洞而言,他与他们并无区别。

 “为什么,为什么……为了实现这种东西,你们都做了什么……如果不是你们……”他咆哮起来,“如果不是你们召唤出那种东西!!!”

“我们只求重现这奇迹。

为了这个目的,最后的圣女牺牲了自身。圣杯被怎样使用并不重要。它们得偿所愿,也就心满意足。

——而对于这崭新造物的未来,它们毫不在意。

“你们的愿望早就扭曲了!”

被污染的羽斯缇萨。被污染的间桐樱。被污染的,被人类自身的企望所污染的……

“那并非我们需要关心的。”它们重复着。徒具人形的机械尽完责任,只想就此离开。

手中的躯体化为细碎的冰晶簌簌坠落。无法挽留。没有理由。他无权留下它们。它们渴望消失,已经渴望了太久太久。

 

轰鸣。千年的积淀于此崩塌。身畔宏大的坠落中他颓然跪倒。

 

“要活下去啊,士郎。”

银发的罗蕾莱裹着灿烂的天之衣,代替他走向终末。她回头,最后的笑容纯真艳丽。他从齿间挤出失控的哀嚎,双手抱头。

“不能……”

不能死去。这是她用自己换回来的性命,他无权自行选择终结。

“必须……”

必须存活。那是她对他的期望。

——即使原有的理想已然失去,继续生存的理由尚不明朗。

“伊莉雅……伊莉雅……伊莉雅……”

他捂住脸。零落的泪水从指缝落下。寒冷从膝下的土地缓慢浸染上来。

城堡的崩塌接近尾声,没了遮掩,四周渐渐明亮。他终于放手,茫然抬头,被头顶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低下头去。

他从泛红的眼角拭去泪水,闭了闭眼,又睁开。

世界变了。光明变为潮湿的阴燃,粘稠的热度侵入肌理。仰首,大睁的眸中映入幻象/现实。

——血色天空的正中,破裂出一轮黑色的太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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